1916年6月6日,“悔恨交加”的袁世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,等待着死神的降临。
去世前,他突然疾声大呼到,“杨度误我,杨度误我啊”,带着不甘与绝望,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一代枭雄离开了人世。
袁世凯一生最大的争议在于,逼清帝逊位后,自己宣布称帝,短短83天的“皇帝梦”,终是黄粱一梦,原本一手好牌的袁世凯还是败给了时代。
而让袁世凯一失足成千古恨,大胆推行君主立宪制的幕后推手,正是他口中的杨度。
为此,杨度一生都背负着“帝制余孽”的骂名,关于他的评价,更是贬多褒少。
直到1975年,正值周总理病重之际,《辞海》编辑部突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,转述了周总理的嘱托。
周总理强调,对中国近代历史人物评价要客观,《辞海》若有收录“杨度”条目,一定要把他晚年加入共产党的事情写上。
从“帝制余孽”到“中国共产党员”,杨度的身份发生了180度大转变,震惊了众人。
除此之外,他还几经多次身份转换,不论是遁入空门的虎禅师,还是国民党的得力干将,亦或是杜月笙的门下“清客”,转变的仅仅是世俗中的头衔,不变的是内心的爱国情怀。
在杨度的短暂一生中,56年的风雨颠簸,堪称民国一代奇人。
今天,柴叔就带你走进杨度传奇的一生,看看他是如何绝处逢生的。
俗话说,三岁看大,七岁看老,杨度成为“帝制余孽”,也是有迹可循的。
杨度是湖南湘潭人,典型的湘军后代,他的祖父和伯父皆是湘军将领,十岁丧父后,他被过继给伯父,从小随军生活,感受着强烈的军旅氛围。
耳濡目染中,杨度对军事和政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加之,从小天资过人,让他不免有些心高气傲,他青少年时常以宰相自居,甚至连军事天才诸葛亮都不放在眼里。
光说不练假把式,杨度18岁就中了举人,虽然会试落地,也算是后生可畏,而此时又正恰逢公车上书,只能返乡另谋出路。
回乡后,杨度遇到了对他影响深远的一个人,这个人就是王闿运。
王闿运何许人也?
他也是湖南湘潭人,曾是肃顺的家庭教师,后入曾国藩幕府,怀抱“帝王之术”,立志为良人出谋献策,成就一番事业。
王闿运曾力劝曾国藩自立为王,却遭到拒绝,心灰意冷,只能返乡纳徒授课。
在机缘巧合下,杨度拜师于王闿运门下,与他产生了浓厚的师生情谊。
杨度的才华横溢和满腹抱负,让王闿运对他有了更深的期许,于是,王闿运将自己的毕生学问倾囊相授,尤其是擅长的帝王之学。
所谓“帝王学”,就是物色非常之人,成就非常之功,全力辅佐有能之人,成者可以登上封侯榜、入凌烟阁。
在王闿运门下三年,杨度醉心研习帝王之术,这在无形中影响了他日后的政治主张。
而后,随着新学的兴盛,杨度却做了一个让王闿运勃然大怒的决定。
1902年,不顾王闿运的极力劝阻,杨度远渡日本,自费留学。
他先是进入东京弘文书院师范速成班学习,后又转入日本法政大学,学习各国宪政。
因为为人热情,才华出众,心怀国家,杨度成为了日本留学生的杰出代表,他在日本的家也成为了“游日学生俱乐部”和“湖南会馆”。
在新的时代浪潮下,每个新青年都有着自己的政治主张,不论是保皇派,还是革命派,都可以在杨度家中畅所欲言。
他虽不参与两派的争论,却对自己的政治主张坚信不疑,他推崇的则是君主立宪制。
杨度认为,清朝皇室早已腐败不堪,而革命又过于激进,势必会造成中国社会的动荡不安,推行君主立宪才是目前更为稳妥的方法。
在日本开明的环境下,杨度结识了一批有为“新”青年,蔡锷、梁启超、孙中山、黄兴等都是他的座上宾客。
孙中山曾想联络拉拢杨度,但两人辩论了三天三夜,都难以相互劝服。
最终,杨度向孙中山许下诺言,若日后事实证明,先生的民族革命更适合中国,我定当全力以助先生事成。
虽然政见不同,却不妨碍杨度对孙中山的欣赏,于是,他将与其有相同思想主张的黄兴介绍给了孙中山,促成孙黄合作,这也为他日后加入国民党埋下了伏笔。
君主立宪也好,民族革命也罢,彼时,他们只为一个共同的目标,在各自的道路上,踽踽前行。
1915年,一块袁世凯亲笔题写“旷代逸才”的牌匾,被送进了杨度的府中。
袁世凯此举有两重含义,一是奖励杨度近日为“复辟帝制”的一系列操作,二是给其他持观望态度的人指明未来方向。
然而,袁世凯不知道的是,杨度此举只因认定了,他就是那个“非常之人”。
杨度和袁世凯的缘分,始于袁世凯的主动示好。
有一次,杨度和有识之士们在松筠庵聚会,聊到兴起时,却少了酒肉助兴。
当时,大家皆是囊中羞涩,于是,豪爽的杨度立马脱下身上的狐裘拿到当铺典当,把换来的钱买来酒肉,继续与同行之人畅聊国事。
一夜畅聊,众人散尽后,杨度才感到寒风瑟瑟。
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,只见一人将一个包袱递给了杨度,打开一看,竟是昨日自己典当的狐裘。
杨度不解地问到,这是谁让你送来的?
那人回答,是袁大人让我送来的。
那人口中的袁大人,正是袁世凯。
这件事,让杨度心生感激,后来,袁世凯又邀请杨度参观他在天津的兵站。
杨度观察到,小站的士兵采用德式方法操练,军姿威武,振奋人心,而最让他震惊的是,发放军饷时,袁世凯亲自在旁监督,毫无克扣军饷的现象,这在晚清的军营中实属罕见。
在种种交往中,杨度内心被压抑的火焰渐渐重新燃起,他感到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“非常之人”终于现身了。
于是,他决定全力辅佐袁世凯,同时,拒绝了黄兴让他加入国民党的邀请。
找到了可辅佐的“非常之人”后,当务之急就是确定一条救国救民的道路方针。
杨度结合了中国的现状,依然坚信君主立宪更为稳妥,于是,他写了一篇《君宪救国论》,呈给了袁世凯。
袁世凯看后,击掌称叹,大呼“真乃旷代逸才也”。
袁世凯之所以如此兴奋,是因为杨度的主张正中其下怀,说出了他想说却不敢说也不能说的话。
于是,袁世凯马上下令印刷2万份《君宪救国论》,规定县以上官员人手一份,仔细研读。
渐渐地,坊间关于复辟的传闻越来越盛,而袁世凯每次都极力辩驳。虽然对外宣称此消息是假,袁世凯却拨款80万银元筹建了筹安会,只为让复辟看起来更顺应民意。
杨度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筹安会的理事长。
以杨度为首的筹安会六君子,开启了一系列的支持恢复帝制,实行君子立宪制的活动。
陆续的,京城大街上出现了许多请求变更国体的请愿团,连北京上空的祥云也被传为是“龙气”的象征。
紧接着,在北洋政府的“利诱”下,各省代表团在民意调查中,不可思议般的以全票赞同通过了复辟帝制。
天津《广智报》曾发表一副《走狗图》讽刺洪宪帝制,其中袁世凯身着龙袍,头戴冕旒,而四边大将皆是狗的形象,这其实暗指筹安会四大将——杨度、胡瑛、孙毓筠、严复。
胡瑛曾为此询问杨度,但杨度只是淡然回答,我们协助恢复帝制,只为救国,自问无愧于心,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话。若以“走狗”二字论,我狗也不狗,走也不走。
1916年1月1日,袁世凯称帝,引起了全国上下的沸腾,而他幕后的推手杨度,再次成为众矢之的,连好友梁启超都痛批其为“下贱无耻、蠕蠕而动的嬖人”。
但是,好景不长,83天的“皇帝梦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,而这却是袁世凯和杨度噩梦的开始。杨度背负“帝制余孽”的骂名,成为了头号通缉犯,袁世凯带着不甘一命呜呼。
不久后,有传言说杨度早已畏罪潜逃到美国。
然而,记者看到的却是,杨度独自坐在丰盛胡同的寓所前,他对记者说:“我现在仍是彻头彻尾主张君宪救国的人,度即不委过于人,亦不逃罪远方”。
言语坚决间,透露着不悔与决绝,唯一遗憾的只是所托非人。
袁世凯去世后,杨度前去吊唁,写下挽联,“明公负洪宪,洪宪不负明公;九原可作,三复斯言”。
从此以后,杨度遁入空门,披发入山,不问俗事,学佛参禅,号“虎禅师”。
也许是厌倦了尔虞我诈,也许是看透了你争我抢,出世成为了杨度当下仅剩的选择。
山中才几日,世上已千年。
远离尘世的喧扰,杨度在佛法中找到“无我”的境界,他曾写道,“随缘入世,满目疮痍,除救世外无事,除慈悲心外无心,愿做医生,遍医众疾”,以此表明心迹。
而此时,国内的局势愈加动荡不安,民不聊生,一位客人的突然到访,带来了老友孙中山的紧急呼救,打破了往日的宁静。
陈炯明的叛变,导致孙中山腹背受敌,这时,他想起早已不问世俗的杨度,希望他可以帮忙游说袁世凯的旧部曹锟等人不要南下,以缓解军事上的压力。
多年的蛰伏,让杨度认清了国家的需求和现状,这次,他决定履行多年以前的诺言,助孙中山完成革命。
出世入世间,改变的仅是身份,不变的是那份忧国忧民的爱国心。
于是,他尽力游说故人,再次随缘入世,让孙中山躲此一劫,也因此,加入了国民党。
重新回归尘世,杨度结识了更多的有志之士,接触到更多的先进思想。
他不仅阅读了马克思主义,还与李大钊等共产党员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好友,在无形中,杨度的选择也正在悄悄发生改变。
这日,他应邀参加熊希龄女儿的婚宴,无意间,得知了张作霖的部队即将抓捕李大钊的消息。
他借故提早离开,安排人手迅速向李大钊传递了消息,但还是没能让李大钊及其家人躲过这场劫难。
知道好友被抓后,杨度到处奔走疏通关系,倾尽家财只为救出人,连他在青岛的房产都进行了变卖,却还是没能留住好友的命。
让他遗憾不已。
1928年,杨度离开了北京移居上海,靠卖字画为生。
在落魄讨生活的时候,杨度认识了杜月笙,两人一见如故,杜月笙赏识杨度的才华,第一次见面时,就送给他一套寓所,而杨度也被杜月笙儒而侠的气质所吸引。
在杜月笙的极力邀请下,杨度成为了杜月笙的门下“清客”。
一代儒家文人为帮派做事,杨度在当时成为别人口中的“谈资”,然而,他却不以为然,对杜月笙交待的事情亲力亲为,事必躬亲。
他这样做,一方面是为了感激杜月笙的雪中送炭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秘密完成组织的任务。
1929年秋,白色恐怖盛行,杨度提出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,在周恩来的批准下,正式加入共产党,不过,此事属于高级机密,只有少数人知道内情,杨度只与周恩来单线联系。
有杜月笙门下“清客”身份做掩护,加之“帝制余孽”的过往,杨度的家成为共产党在上海最隐秘的避难所,营救了许多身处危险的党员。
然而,还没等到迎来胜利的那一天,1931年9月17日,杨度就因病辞世,享年仅有56岁。
至死,杨度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已是共产党员的身份,甚至始终背负着骂名和讥笑。
周恩来曾对杨度说,“皙子先生,历史会替你说公道话的”。
直到40多年以后,杨度的真实身份才被世人知晓。
去世前,杨度为自己写下了最后的挽联,“帝道真知,如今都成过去事;医民救国,继起自有后来人。”
寥寥几笔,有种哀而不伤之气,也许唯一的遗憾,就是未能看到拯救国家胜利的一刻。
回顾杨度的一生,曾经历过多次身份转换,在出世入世间,是一个文人在时代浪潮下的坚持和选择,他也曾经历过错误的判断和执着,也曾经仓皇逃离,伤痕累累。
但在历史的尘埃中,他依然选择整装出发,带着仅有的爱国之情,不顾世俗的褒贬,披荆斩棘,与其说他是一个勇敢的文人,不如说他是一个深情的战士。
柴叔始终相信,在杨度的心中自有一副壮阔的山河图,那是他全部的热血。
就像他曾为歌曲《黄河》谱写的歌词一样:
“黄河黄河,出自昆仑山,远从蒙古地,流入长城关。古来圣贤,生此河干。独立堤上,心思旷然。长城外,河套边,黄沙白草无人烟。思得十万兵,长驱西北边,饮酒乌梁海,策马乌拉山,誓不战胜终不还。君作铙吹,观我凯旋。”
这一切所有的坚持,只因他对脚下的土地,爱得深沉。
. END .
【文| 于三皮儿 】
【编辑| 丹尼尔李】
【排版 | 毛毛雨】
<hr />
往期精彩文章推荐:
民国“富二代”记者龚德柏:这个牛人真的不好惹
要说乘风破浪的姐姐,民国这五位绝对有资格 网友:都是牛人